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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張票〉

八月二十號的門票和十九號的門票,都是一起在金石堂年代端點購買的,它們一連四張全都印在一起,不過它們後來都遇到一個麻煩,那就是兩場各自找不到另外一張票的主人。

原本做好的打算,是等朋友回台灣之後一起去連看兩場,聽起來很瘋狂吧,但是對方好不容易一年回一次台灣,剛好也碰到學友在台北開唱,瘋狂一回又有何妨?結果之後朋友傳來了今年不打算回台灣的訊息,一時之間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身邊喜歡學友的人也沒認識幾個(或者說,大學畢業回台北後,在台北熟的朋友其實沒幾個),想要把另一張票拿去網路上賣,單張不好賣就算了,也不知道買家是何方神聖,畢竟看演唱會總是希望對方也能夠跟自己一樣投入、一樣熱愛學友的歌吧!

還好,網路這種東西幫我找到了新的舊朋友。

※※※

看完第二場之後,我開始漸漸感到疲累了。

演唱會結束天當天晚上,送大學同學去台北住宿處之後,回到家又是持續呈現亢奮狀態,直到破曉時分才勉強自己小睡片刻,意思意思一下就好。隔天上班的時候,完全是極度恍神的狀態,不只是因為前兩晚累積的亢奮發作,而是因為我真的感到疲憊了,畢竟連續兩天沒有充足睡眠,下了班也沒空檔好好休息,晚上都泡在小巨蛋的學友歌聲裡度過,完全就是過著夜夜笙歌的生活。

這種累其實真的太幸福了,不過天天下去這樣應該還是會死人吧,哈哈。雖然肉體是疲憊的,但心靈卻感覺到百分之兩百的充實,相較於以前總是晚上睡飽飽醒來打電腦,精神空虛如同行屍走肉,不如把自己的生命攤開,每個晚上讓學友充電一下,然後再將它們狠狠燃燒一整天。

當天中午吃完飯在休息室午休時,甚至還作了夢,真是非常誇張,我從來沒有在外面睡得這麼熟。不過相較於午休時的夢,我還是覺得這兩天晚上比較像夢境,而且還是有學友的夢境。

八月二十號晚上本來是要加班的,不過為了看演唱會,我請了這份新工作第一次的事假,傍晚六點就先走人了。走進捷運站忍不住想罵髒話,因為今天是星期六假日,捷運車站和車廂都被人山人海擠滿,原本前兩天那種可以衝來衝去的腳步速度,在這種人潮擁擠情境下,就好像便秘一樣被堵塞。真是去你媽的台北,但為了學友哥,我可以忍。兩天沒睡好的暴躁情緒,讓我缺乏修養的人品一不小心顯露,如果說前兩天的心情像是演唱會的音樂劇,那麼今天就比較像搖滾橋段了,站立在被人群緊緊包圍的台北車站,我突然想要發出學友在〈天氣這麼熱〉前奏時的瘋狂尖叫聲。

※※※

剛從台北車站轉車到板南線,就接到朋友打來的電話,說她已經到達小巨蛋了。朋友是五年前在網路上認識的學友迷,五年前還曾經一起去唱過歌,不過後面幾年就沒什麼在聯絡了,直到後來又在網路上遇到,我手中剛好又多出了門票,才有機會一起再衝一次學友相關的活動,只不過這一回是大型的售票演唱會。

五年之間,很多東西都改變了,更有許多事是出乎意料之外。非常慶幸,喜歡學友的那份熱誠從來都不曾改變,如果有改變的話那也只是更加迷戀、更加瘋狂吧!儘管身邊事物變遷的速度驚人,但在自己內心深處總是會為學友的歌,留出一大塊空間,同時也讓自己躲在它們裡面默默安慰心靈、默默緬懷過去。

今天的時間好像特別趕,因為今天的捷運站特別擠,走出忠孝敦化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到了小巨蛋跟朋友會合,很好笑,我只能跟對方說我站在小巨蛋麥當勞最外面那個大大「M」字招牌的正下方,雖然前幾天把門票面交時就匆匆見過一面,但我實在記不太住人的臉。

沒幾下子就進場了,今天坐的位子是特一區,這也是我看了四場演唱會中,票價最貴的座位。其實以前無論是「雪狼湖」還是「學友光年」,我都只挑這個區塊的位子,因為它最正面也最中間,氣氛也非常嗨,是演唱會視野音效品質的保證,而且以前窮學生本人沒什麼錢,像這次一樣連看四場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也要學友願意連唱四天啦),所以總是把銀彈集中在某一場,就只選這麼一個好位子。

坐在小巨蛋精心準備的鐵椅子上(好像參加高中入學新生訓練),和朋友一邊哈啦一邊等待正式開場。望著大螢幕上的紅色學友,短短的一瞬間竟然有一種鬼擋牆的感覺,因為我已經連續三天看了同樣的情境,如果不是因為座位視野和身邊的同伴每天都不同,我還真的會搞不清楚哪一天是哪一場。當下才意識到,原來我看的四分之一場次,對每個不同的人來說,都很有可能是最珍貴唯一的一場。想到這裡,不禁有些罪惡感,因為我連看四場的行為,很有可能害了三位和我同樣喜歡學友的人,沒辦法成功買到票進場,只為了看一回學友的演唱會。

神,我真的有罪,但為了祢同業的歌神,我決定獨自承擔這份罪,哈哈哈。

※※※

第三場的開場其實就跟前兩天一樣,不過既然都看到了第三場,看演唱會的焦點已經從體驗新鮮感和觀察舞台,完全轉移到全心享受學友唱歌這件事上面了。不得不說特一區的音效真的特別出色,坐在二十幾排的中間位子,視覺和聽覺的平衡都恰到好處(相較之下,紅一B的重低音會比較突出、三樓看台的音量有時會稍嫌不夠大聲)。再加上這一次演唱會,樂器和人聲的編制似乎也比較協調,還記得2007年「學友光年」的首場,開場幾首快歌的部分,樂器幾乎把學友的聲音吃光光,當時坐在特一區前排的我,耳朵竟有一種被轟炸過度的感覺。幸好,這一次的音效非常順耳,除了唱搖滾歌曲時學友的尖叫吶喊會讓我短暫耳鳴之外,其他橋段的效果都讓人覺得相當舒服。

聽到了慢歌〈你是我今生唯一傳奇〉,才發現學友今天的唱腔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前兩天感覺是用全身的力量在唱,音色力道層次和磁性非常濃烈,有股震撼人心的張力;而今天卻好像是使用鼻腔共鳴的方式,只需要輕輕唱就能讓高音到位,並且維持穩定而亮麗的呈現效果。這種改變唱腔的現象,到了唱〈情願〉的時候更加分明,簡單來說前兩天的演出,當學友唱音樂劇橋段時,是使用類似歌劇的唱腔,最典型的舉例就是電影《如果愛》中〈你是愛我的〉這首歌的唱法,情緒激昂處渾厚而連綿不絕,嗓音的運用極富戲劇化,乍聽之下會感到有些誇張,但越聽越會陷入聲音表情刻痕的泥沼中而不自覺。學友第三天的唱腔,似乎就沒有來得這麼歌劇了,反而比較像是在唱流行音樂的方式,用溫柔帶點韌度的鼻腔共鳴輕輕推送,就能夠讓中音擁有一種飽滿的聽覺感受,高音的演繹則是一改前兩天的揮灑洋溢浪漫唱法,轉化為精準到位的音色控制。

在當下我不太明白,學友為何要在第三天對於自己唱腔做了些微的調整(如果不是因為我聽了前兩天的場次,我還真的聽不出來差別,還以為這就是他這次巡迴的唱法,哈哈),不過老實說,我居然還更加喜歡他這種唱法,因為這種鼻腔共鳴唱腔運用,就是我最熟悉的張學友。應該是在九零年代的後期,學友在專輯中就是用類似這種唱腔來進行錄音,雖然當時無論聲音亮度或是通透度,都還比不上四十歲後的新唱腔那麼出色,但九零年代後期中音的溫柔安撫、高音的尖銳振奮,都是我小時候聽學友唱歌很重要的一部份。

除了兒時記憶這一塊之外,兩種唱腔傳達不同的情緒程度,可能也是我偏好的關鍵,哈哈。學友使用歌劇唱法的感染力非常強大,嗓音磁性更是發揮到極致,不過用心投入仔細聆聽,長久聽下來其實龐大的心理壓力亦隨之而來,畢竟學友聲線本身就十分能夠牽動人的情緒,更何況他還用這種唱腔把情緒放大,這股張力實在是太恐怖了。今天比較接近流行音樂的唱腔,反而讓我覺得非常舒服非常享受,可以細細品味學友聲音表情的細膩魅力,以及欣賞他嗓音每個精彩轉折和口氣變化,這是我比較偏愛此種唱腔的原因。

其實兩種唱法各自有不同的好處,歌劇唱法直截抒發情緒引爆共鳴,流行樂唱法將嗓音的層次與技巧演示分明。我能夠連續四天聽到學友唱現場,並且還能夠享受他使用轉變不同的唱腔,實在是太幸福也太幸運了!

或許因為如此,今天的〈如果愛〉好像格外溫柔,低音的震撼磁性依然不減,但中音卻多添加了一份婉約,讓人忍不住打開心扉,任由學友沉厚嗓音傾訴生命中曾經感動過的一切。至於搖滾的戲碼則是越來越嗨了!從第一天觀眾來不及轉換音樂劇情緒的錯愕,來到了第三天大家像是著魔一般的瘋狂呼應,我也終於踏上特一區的一樓地板,成為了群魔亂舞人潮中的其中一員。

當學友唱完〈我應該〉時,綠色雷射光束緩緩掃過一樓點亮視線,身旁的朋友突然問我說「你哭了喔?」我連忙否認,結果她竟然說我眼睛是溼的。其實在大部份的時間,我一直是一位保持理性在聆聽學友唱歌的人,雖然投入自己全部情緒於歌曲情境中,是一種聽學友唱歌的基本功(甚至很多時候人們是在不知不覺之間,一步一步被學友的聲音吸入漩渦中),但我盡量還是會保留一絲絲客觀與清醒的情緒給自己,因為我知道當我一旦深陷其中,要再抽離出來是一件很漫長的過程,我不希望自己在這過程之間遺失了演唱會的任何一格精彩畫面。

然而到了第三天,我終於忍受不住了。被朋友發現流下眼淚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原來用耳朵聽歌直到讓眼睛流出淚水的那一刻,其實也是演唱會精彩畫面的一部份,而且還是屬於我自己獨一無二的畫面。這些年來,在演唱會場外的那些日子中,可曾因為感動或傷心而流下任何一滴淚水?真的沒有。

謝謝學友,讓我知道自己仍然是一個有血有淚的人。

今天的安可曲終於多了新曲目,〈忘記你我做不到〉和〈想和你去吹吹風〉。當學友唱出〈忘記你我做不到〉的第一句時,我好像忍不住又偷偷流淚了,1996年,那是這一切的最初,《忘記你我做不到》是我第一張買的張學友專輯,所有的一切都從這一張專輯開始。「有愛就有恨,或多或少」就是這一句,按下播放鍵之後冒出的第一句歌詞,從此開啟了我追隨學友歌聲至今十五年的歲月。這首歌對我來說意義太重大了,如果不流個淚紀念一下順便抒發一下,那我真的不是人。

唱完〈想和你去吹吹風〉之後,學友突然拿起麥克風說了一段讓我感到有些傻眼的話。「不好意思,我今天的狀況其實不是很好,感謝大家的包容……」這些話當下在我耳中聽來,真的很像考了98分的小學生跟同學抱怨自己都沒唸書一樣,雖然勁歌熱舞橋段唱〈頭髮亂了〉的時候漏了幾句詞,跳〈這個冬天不太冷〉裙子一時之間解不開脫慢了,導致舞蹈落了一點拍,但這些真的都無傷大雅呀!為什麼要說自己狀況不好呢?

後來四天演唱會落幕後,我看了學友慶功宴相關的訪問報導,他才說了因為前兩場情緒太激動聲音唱得太過,所以後面兩場的狀況就沒有那麼好,這也就解開了我的疑惑,針對第三場為什麼學友要調整唱腔和共鳴運用方式。不得不佩服他的專業和深厚歌唱經驗,在狀況不好時有不同的方式來呈現演出的品質,甚至我還覺得他臨時在唱腔上的更動調整,更能夠增添聆聽歌曲的享受與樂趣。

也許第三場學友的體力沒有前兩場那麼充足了,所以唱音樂劇時使用比較不費力的鼻腔共鳴,就可以輕鬆唱到高音並且保持穩定;然而學友可能認為這種唱歌方式,跟前兩場的感情出發點不太一樣,所以覺得自己還可以做得更好吧。以上都是我自己的推測,但我覺得以學友的執著個性和專業態度,他真的可能會有這種想法,如果只是一點點小瑕疵,他不會用麥克風對大家說自己狀況不好,而是因為這種大方向的權宜之計(臨時改變唱腔),讓他覺得自己對於觀眾感到有些歉疚吧,但這其實並不是多麼嚴重的事。

一想到這點,頓時又對學友的敬業態度肅然起敬了,原來就算自己把歌唱得好聽,那還不算是百分之百的完美演出,而是要貫徹出發點的態度,忠實呈現這段表演最初設定的歌唱風格方向,那才能達到自己心目中的完美。也難怪學友會說,雖然狀況不是很好,但他真的盡力了。我想,學友所謂的盡力就是指,把音樂劇歌曲完整呈現,雖然沒辦法跟前兩場唱得一樣,但也維持了一定的水準(當然,這種流行音樂唱腔水準在我們聽來,也是高到非常恐怖的程度)。

張學友不只是歌手,他真的是一位偉大的表演者!從六年前雪狼湖那陣子演出的風風雨雨後,我就開始這麼覺得,他的層級已經不只是把歌唱好,而是把一場表演做出神髓。

當〈祝福〉的音樂結束,和朋友一起走出會場時,我忍不住對她說,今天這場是目前我聽過學友唱得最好的一場,妳真的運氣不錯!(大概我真的就是比較喜歡今天學友這種唱腔吧,聽了三場之後的結論,哈哈)

※※※

散場走出小巨蛋之後,朋友和我在7-11買了飲料,坐在外面的桌椅邊喝邊閒聊了一陣子。忽然發現,這好像是這幾天以來,第一次能夠這麼悠哉坐著,不再趕時間不再衝來衝去,可以享受片刻的愜意。

有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很低能,明明用不著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但偏偏聽完演唱會回家總是捨不得睡。也許是太興奮吧,心中總想著一年之中,能夠擁有如此快樂時光的機會真的不多,能夠抓住多少時間就抓住多少時間,不要讓睡眠中斷了這股難得的快樂氛圍。很累,但非常值得。說也奇怪,每天只要走進小巨蛋會場中,我的精神就馬上來了,我相信人體真的是擁有無限潛能尚未開發。

因為朋友要去南京東路站搭捷運,所以我今天非常難得回程不是走忠孝敦化那條路,然後我發現,陪著朋友一起走去南京東路站其實也沒有比較近,走了一段路後還發現我們不小心走過了頭,哈哈。換一條路走,有些時候也不錯。

第三天,也是在非常歡樂的情境下結束。

〈第四張票〉

八月二十一號會加場,這絕對是意料中的事。然而全家便利商店的售票系統可以爛成這個樣子,倒是讓所有在門市排隊的張學友歌迷都傻了眼。

五月十四號中午的時候,我特地騎著機車到處晃,一看到全家便利商店就停下來看一看,果然,幾乎每一家都擠滿了排隊的人潮,要等著使用系統購買八月二十一號加場的門票。對於尾場的門票,一開始我是抱持著觀望的態度,沒有非常堅持要看這一場,一方面覺得自己可以買到前兩場好位置的高價位票,已經十分幸運難得;另一方面買完前兩場一共四張票之後,我的戶頭餘款也所剩不多了,如果硬要掏錢出來買尾場的門票,那麼我的存款將無法撐完五月的生活費開銷。

遠遠望著便利商店門市滿滿的人潮,苦笑了一下,買了午餐便回家打電動,打電動的時候,心中總是充斥著許多矛盾的複雜念頭。「尾場學友會不會唱特別多首歌呢?依照往例看來是在所難免,沒聽到尾場好像也很可惜呢!」「不過學友連唱三天,最後一場的聲音狀況應該多少也會差一些吧?畢竟他都五十歲的人了,我能夠支持他前兩場的演出,已經非常幸運了!」「喂,你這傢伙要學會知足呀,多少人連想要看一場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你已經看兩場了還想怎樣?」

每次都一個人在自問自答,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樂此不疲,藉由這些行為總是可以安慰一些失落、彌補一些缺憾。

今天電動打得興趣缺缺,玩沒幾下子就倒頭睡著了。半個月前辭去了上一份工作,對於未來沒有太多打算,能混一天算一天;失業的生活過得亦十分愜意,常常熬夜後睡到中午才醒,或是凌晨一大早爬起來看電影DVD,看到一個段落再睡個回籠覺。離開學校服完兵役,工作純粹只是為了還清學貸,辭掉工作之後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不是,沒有學生的求知慾,亦缺乏社會人士的上進心。

午覺睡醒的時候,第一時間忍不住打開電腦看看尾場售票的情形,才驚覺網路上竟然呈現一片哀鴻遍野的景象。根據現場歌迷回報,一大堆人都還擠在全家排隊,售票系統根本就連不進去,一家門市根本沒賣出幾張票。怎麼會這個樣子呢?又有網友說,就算排隊的順位很前面也沒用,他再怎麼按觸控式螢幕,系統根本進不去年代售票的介面,不然就是進去沒多久又跳出來了。居然還有更誇張的事,有歌迷好不容易在機率非常低的情況下,成功用機器印出了收據,結果拿去櫃檯結帳刷條碼時,竟然無法顯示資料!在電腦這端的我,看到網路上歌迷們的抱怨連連,竟然忍不住好奇心,想要出一趟門探個究竟。

來到離住家最近的一家門市,果然很多人在排隊,但排了半天系統卻完全沒有動靜,只見排第一的歌迷很不耐煩不斷重複著按觸控式螢幕的動作,排後面的歌迷也很不耐煩看著前方持續一樣的動作。狀況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很多,以往就算在年代售票端點碰上系統當機,都是由店員負責第一手的處理;而今天所謂的全家門票獨賣,卻是讓歌迷親自來承擔這個當機結果,最差勁的就是系統速度並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有任何的起色和改善,所有想買票的人都犧牲著自己的時間和耐心,投注在這個賣不出票的無間輪迴裡面。

眼看著店內的情況完全沒有進展,我只好騎著車跑到別家門市去賭賭看,加起來連續跑了七家的結論就是,每一家都差不多是這個情形(還記得當天下午台北下著大雨,我就這樣穿著破雨衣騎車遊走在各家門市之間)。當時間來到傍晚六點,我詢問全家店員得到過最好的答案,就是那家門市在下午兩點時有成功賣出兩張票,然後系統就再也沒印出半張了。還能多說什麼呢?傍晚的時候,各家門市的售票系統前,幾乎只剩不到兩位歌迷在排隊了,其實排第一位和排第二位都已經沒有差別,因為都買不到票。

前面那位女歌迷累了、放棄了,她說她從中午十二點就一直排隊一直按,按到現在卻什麼都沒有,打算先回家吃飯休息,晚一點再來看看。好不容易終於輪到我操作系統了!觀望了一整個下午,天色都快黑了我才有機會碰到這個傳說中超爛系統的螢幕。我依照程序按著按著,很好,沒幾下子它就給我自動跳出錯誤畫面了,沒有任何原因。這種情形重複了三十幾次之後,我開始擁有一種想要把櫃檯後方的洋酒瓶全部打爛然後放把火燒掉店面的衝動。

「這是天地會還是整人會啊?」我抖動抽蓄的手指暗自吶喊著。

經過大約四十分鐘後,我終於有了死心的念頭。櫃檯店員不時盯著我露出憐憫的眼神,我想這個下午他們大概已經看到不想看了,關於這副屬於張學友歌迷失望帶點幹意的面容。我像一位輸光身家的賭徒一樣黯然走出全家門市,無奈伴著苦笑跨上機車,淋著雨乖乖回家。

「至少我也體驗過了,這個爛系統。」最後還是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

回到家持續關注著網路上的消息,才發現今天能不能在全家買到票,根本就是完全靠運氣。有些門市一下午賣出了十幾張,有些門市整天一張都沒賣出去;有些歌迷成功買到票還可以再排一次隊再買一回票,有些歌迷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什麼都沒有買到。如果今天是開放年代售票端點,那麼歌迷們只要願意花時間去門市排隊等待,就一定有機會買到票,頂多是時間早晚位置好壞的差別;然而今天全家便利商店偉大的獨賣,卻造成這種不公平的荒謬現象,實在是非常糟糕的結果。(更何況系統這麼爛,根本就不堪負荷這種規模的售票場合)

直到晚上十一點過後,才陸陸續續傳來系統速度開始變快的消息,網路上也開始有網友分享買到票的喜悅了。十一點半,我決定出門再試一次,果然「只」按了三十分鐘就成功買到票了,到櫃檯結帳的時候,店員一直恭喜我,說我是今天這家店第二位成功買到票的人,第一位是在晚上九點的時候買到的。(也就是說,白天根本就沒有成功賣出半張……我咧幹)

因為戶頭存款此時只剩下不到五千元,我只能買一張黃二B的票,自己單獨一個人去看,也好,把最後一場演唱會留給自己,某種精神象徵上也算是蠻有意義的。把票拿在手上看了看時鐘,竟然已經超過凌晨十二點了,距離中午開賣已經過了整整十二個小時,不知道有多少當天中午排第一位的歌迷,也跟我一樣直到此刻才成功買到票,有些人甚至到現在還沒辦法買到。然而那些白白流逝的光陰,又有誰能夠補償他們呢?倒是全台灣全家便利商店門市,在這一天不知道多賺了多少咖啡和便當的營業額。

自從這個事件之後,只要想買東西,我絕對不會選擇全家。

※※※

看完第三場後,回家終於忍不住躺倒了一下,但沒多久之後又爬起來了,大概是捨不得這樣難得的氣氛和心情,被睡眠夢境輕易覆蓋。張學友演唱會,不知不覺就只剩下最後一場了,想起多年以前好不容易能夠看上一場,就可以嗨上一整個月,天知道我這回連看四場之後,會不會被直接送去精神病院。

隔天去上班的時候,同事都說我看起來快要靈魂出竅了,問我這幾天晚上到底在幹嘛,為什麼上班都呈現嗑藥般的恍神狀態?我只跟他們說,最近晚上玩得很開心,都混到天快亮了才睡。很奇怪,我並不是很喜歡讓生活周遭的人,知道自己是瘋狂張學友歌迷這件事(尤其是剛認識不久、還不太熟的人),所以相關的事情能隱瞞就盡量隱瞞,不知道在歌迷之中是不是只有我懷有這種傾向?我覺得自己人生跟學友之間的交集,是一種非常隱私的個人情感,這股情感相當特殊,並且已經超越了一般粉絲追逐偶像的那種程度,所以我不希望輕易讓他人得知,也許就是怕被誤會歸類成那種盲目的追星族吧。

懂個屁呀他們,為什麼我要在乎他人怎麼看待我的喜好呢?大概從小到大我的喜好,常常被身邊的人用不以為然的態度對待吧。當我讀國中流行五月天、周杰倫的時候,我聽張學友被他們笑是三十歲社會人士;高中的時候,同學之間流行聽西方的電子嘻哈音樂,我還是聽我的張學友,又被他們嗤之以鼻笑我老土。大概是在這些日子之後,我就開始漸漸習慣隱瞞自己是學友迷這件事,除非對方也是同好,或者對方是跟我交情比較好的朋友,我才會願意跟他們分享這些事。

不過,在自己身上經歷過了這些事之後,我也才真正學會了尊重他人的喜好,即使是自己不喜歡的人事物,也不能輕易在對方面前使用批評的字彙去加以冷嘲熱諷。是的,但我還是覺得五月天實在爛斃了,唱那什麼鳥!(結論是我根本沒學會,哈哈)

這連續四天下來,我加起來睡不到十個鐘頭,醒著聽演唱會的秒數絕對超越了倒在枕頭上的秒數,這真是太極端的幸福了。到了第四天,上班時總是昏昏沉沉在半夢半醒之間,我只好常常讓自己待在冷氣出風口,讓強烈的冷氣空調狠狠把自己弄醒,保持在雙眼睜開的狀態中。(我的工作性質需要長時間站立,四天睡不到十小時還能去上班,實在也算一種奇蹟了,哈哈)

※※※

今天下班後前往小巨蛋的路程,是四天當中最優閒慵懶的一天,一方面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去看,不用趕著跟朋友約定時間;另一方面不是因為我的心情變慵懶,而是因為我真的已經非常非常想睡。大概是上班時都在死撐吧,一心只想撐著絕對不能睡著,簡直跟在雪地中碰到山難時沒有兩樣,所以一下班心情一放鬆,馬上就覺得昏昏欲睡了。

然而一看見小巨蛋出現在我眼前,精神就馬上為之一振了!不需要咖啡和提神飲料,演唱會就是我專注的動力來源。(這麼一說好像有點本末倒置啊……但不管了啦!)

還記得,四年前學友光年的時候,我就是一個人坐在特一區,那時我還特別多買了幾支螢光棒,分送給坐在旁邊的歌迷們一起玩,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嗨,我才不會感受到獨自一人的孤單。今天最後一場,我又是一個人看,當然也不例外。去買螢光棒的時候,竟然還被歐巴桑小販認出來,問我昨天是不是也跟她買過螢光棒?被發現之後,歐巴桑竟然還算我比較便宜,還偷偷跟我說不要告訴別人她算我便宜,哈哈。

「沒關係啦,今天是最後一場了!」我跟歐巴桑講完這句話後,突然覺得有些悵然,最後一場了,以後還有機會聽學友哥再開唱嗎?手中握著三支螢光棒的顏色都不一樣。這四天以來,我前兩天拿藍色,後兩天拿黃色,以後還有再拿的機會嗎?近幾年來大概也就只有這幾天,手中有東西會發光吧。

※※※

第四天,最後一場,大螢幕上的學友肖像還是依然這麼鮮紅,也難怪,畢竟他已經紅了二十幾年了。坐在黃二B的座位,視野跟第一天坐的黃三F相當類似,只不過角度比較平一些,畢竟第一天是在三樓看台,今天則是坐在二樓。在等待開場正式演出前,坐在與舞台稍微有些距離的看台區,總是會觸碰到一些不同的樂趣,例如說你會聽見一些不是張學友歌迷的觀眾,對於學友表演的看法和意見,非常有意思。

「拜託可以請他多唱點國語歌好嗎?粵語歌聽起來好像客家話喔,難聽死了!」在我右後方有一位年輕小姐這麼說著,我聽到真是快笑死了,小姐妳這番話可是一次挑釁兩個族群的文化喔,要開戰了嗎?在我心目中一向視為比國語歌還動聽的粵語歌,居然被非學友歌迷嫌棄成這個樣子,實在是滿有意思的。因為當了他的歌迷長達十五年,很多對於音樂的看法,其實都是出於歌迷的角度,很多時候自己是會有盲點的,例如我永遠無法明白一般人是如何看待學友的音樂理念、永遠無法明白外界對這位五十歲歌神的表演態度有著什麼看法。藉由偷聽這些非歌迷人士的聲音,我才能大概體會學友對於當今一般大眾,存在著什麼樣的觀感和印象,我覺得這是很有意思的過程。

倒數開始,大螢幕上的影像瞬間開始快速切換,這三天來熟悉的畫面終於又要上演了,最後一天。

十分明顯可以感受到,今天學友的聲音真的累了,畢竟是連續唱到了第四天,又要唱歌又要跳舞又要演音樂劇,光是唱歌還分成歌劇、搖滾、爵士、流行金曲、舞曲……等等不同領域的唱法,這種情況之下聲線到了第四天,還能擁有這樣的水準,以五十歲的體力和聲帶來說,真的已經非常可怕了!

其實雖然聽得出聲音累了,不過也只是一些高音或尾音的小瑕疵罷了,無傷大雅。如果不是因為我先前已經聽了三場,應該也不會把心思放在這些小瑕疵之上,畢竟瑕不掩瑜,學友在表演時投注於歌曲中的生命力和感染力,才是觀賞表演時最吸睛的焦點。其實只要知道學友在演出時的身體狀況是健康的,對於他聲音上的一些小狀況我並不會太在意。只要不是雪狼湖台北前兩場,那種明知道身體不舒服還要硬撐下去唱的狀況,說真的其實也不用為他擔心什麼,因為從學友演出時的眼神表情和肢體動作,你還是可以強烈感受到,他是完完全全投入在這場表演之中,並且享受這場表演、享受每一首歌曲。

畢竟他已經不是那位聲音怎麼操都不會累的三十出頭小夥子了,年齡本身就是一件讓人無可奈何的事,不過五十歲的學友還是卯起來挑戰演唱會的極限,光是這個出發點就夠讓人肅然起敬了。每一場張學友的演唱會,都像在寫著一個新歷史一樣,如同準名人堂成員的職棒選手,每一次出賽都在為個人生涯記錄和聯盟記錄推向一個新高。華人男歌手到了五十歲,還能夠像學友用這種製作規模和演出內容開演唱會的,能有幾人呢?每參與一場他的演唱會,就好像成為這個歷史的一小部分一樣,讓我感到萬分榮幸。

坐在黃二B的座位,可以清楚看到底下有負責舞台大螢幕畫面的工作人員,他們的工作內容是播放字幕和切換畫面,工作檯上有許多小螢幕,我甚至可以看見他們配合歌曲播放中文字幕的動作,原來第二天誤播簡體字字幕的工作人員就是他們呀,哈哈。工作檯的位置在舞台正對面,視野剛好可以將舞台的效果看得一清二楚,今天在安可曲的時候,我居然看見陳太(學友的經紀人陳淑芬)就站在工作檯旁邊,一次揮著兩支綠色大螢光棒,隨著歌曲的節奏不斷興奮擺動,彷彿是學友的頭號歌迷,更像是這場演唱會的大指揮家。感覺陳太也是非常享受這場演唱會呀,儘管她應該已經聽過幾十場了,這真是有意思。

今天是尾場,最令人期待的就是安可曲橋段的bonus,通常在最後一場學友都會特別多唱幾首歌。當〈情書〉的前奏一下,全場登時充滿歡喜的驚呼聲!同樣是出自我人生中買的第一張專輯《忘記你我做不到》,〈情書〉這首歌當時在台灣應該算是傳唱度最高的一首了,全場大合唱這首輕快小品的場面,實在非常溫馨動人。

另外一首bonus就是〈二分之一的幸福〉了,學友說其實這次巡迴他一直想唱這首歌,但一直沒有機會唱,大概是要取這首歌「二分之一」的歌曲名稱吧,哈哈,但這首其實歌詞內容非常悲情,跟幸福一點都沾不上邊就是了。前奏剛下完,學友一時之間找不到進歌的key,還回頭向音樂總監杜自持老師確認了一下,等杜自持老師多給了他幾個音之後,才出現了那經典的第一句:「若即若離,把寂寞當作妳……」

大概才唱到「愛是迷途,如果愛能讓我把妳看清楚」這句時,我的眼淚又不爭氣悄悄滴落了眼角,還好今天是一個人來聽,不會被坐在身旁的朋友看到。真的好久好久沒有聽到學友現場唱〈二分之一的幸福〉了,尤其以他現在的聲線演繹起這首歌的前半段,那種中低音的層次感和厚度,加上聲音表情渾然天成的刻痕,彷彿形成一股強到不能再強的引力,將這十餘年來的記憶攪成一圈漩渦,狠狠將我甩進中間不斷深陷。

以前學友唱這首歌時,主歌前面的中低音部份感覺要特別去雕琢經營,因為這首歌的音域起伏很廣,高音本身的衝擊張力極劇烈之外,低音的幽暗沉厚更不好掌握。十餘年過去,如今五十歲的學友唱起這首〈二分之一的幸福〉的低音部份,完完全全就是渾然天成不著痕跡!歲月的洗鍊力量,讓他的聲線化技巧於無形,雖然感情成熟年齡已經過了這首歌苦情的階段,但重新詮釋起這首歌時,竟然有一種對於舊情無法輕易釋懷的濃烈感傷。

走過了二分之一世紀,才更加確切看清了幸福對於自己的意義,是這樣嗎?直到散場走出小巨蛋的回程路上,我的腦海中仍然不斷持續播放著今天這首〈二分之一的幸福〉。

第四場,終於還是來到了說再見的時刻。

學友感性拿起麥克風對大家說,關於歌唱表演這件事,雖然很多人都覺得他對自己的標準太苛刻,不過他認為只要在歌迷面前,他就會要求自己能夠將表演做到百分之百。這一刻,讓我忽然想起了,在1987年的演唱會上,當年這位二十六歲的小夥子也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在這長達二十餘載的歲月變遷之中,把唱歌演出這件事做到最好,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學友的初衷,儘管演藝生涯中間經過一些起起落落,儘管唱片市場大環境已經衰退,但他從來都不曾放棄這股對於歌唱的信念。就算他的歌曲和歌壇地位,在今天都已經來到經典的級別,他還是不斷追求自我在舞台上的突破,無論是唱腔還是表演形式,雖然聲線與面容都不再年輕,但他還是持續嘗試打造一個,屬於五十歲張學友的表演新風貌。

身為他的歌迷,我真是感到無比的幸運。

五十歲,通常來說是一個即將退休的年齡,人的外貌漸漸走向衰老,體力亦從壯年的充沛邁向老年的困乏。然而這四天連續聽了四場下來,我卻完全不用擔心學友會做出退休的抉擇,因為他總是有辦法在任何地方建立屬於自己的舞台,同時也是獻給歌迷的舞台,無論是用什麼形式什麼距離,可以是華麗大氣音樂劇,也可以是簡單優雅的Private Corner,只要有張學友歌聲充斥的空間,就是永恆的舞台。

這四天來的最後一首歌,應該也是每一場巡迴演唱會的最後一首歌,〈祝福〉拋棄了以往依依不捨的感傷,換了一個慵懶歡樂的爵士曲風,其實就簡單呼應了〈Life is like a dream〉的內涵,把生命的視野角度拉開,坦然面對人生中每一次的感動與離別,在每一場夢境中都能擁有一個漂亮灑脫的結束,在那之後才能迎接全新的開始。

每一晚,當〈祝福〉唱到剩下最後一段時,間奏都會來一記回馬槍「One!Two!Three!Four!」,然後學友緊接著來一段踢踏舞,算是來個首尾呼應,像是個迴圈一樣與開場的踢踏舞銜接扣上,讓演唱會與演唱會之間不斷循環下去,彷彿永遠都不會落幕。儘管只是最後一小段的舞蹈,學友還是把每個腳步都跳得仔細到位,絲毫不含糊,這種認真執著的態度,實在讓人不想多愛他一些都難。

「願心中,留著笑容,陪你渡過每個春夏秋冬……」學友每晚唱到「春夏秋冬」最後這四個字的時候,「春」有一個停頓再轉折,衝起「夏秋冬」的高音不斷拉長尾音不斷延續,這就是二分之一世紀演唱會的尾聲。情緒雖然十分不捨,但空氣中瀰漫著歡樂華麗的爵士氛圍,彷彿告訴著自己不需要感到任何一絲哀傷,因為憑著這股二分之一世紀的熱情,張學友肯定會繼續開演唱會,繼續不斷唱下去。

「學友光年」的時候,總以為他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這樣開大型演唱會了,然而在四年後的「二分之一世紀」,學友彷彿對人們宣告著,他永遠都會唱下去,追求全新表演模式的心態亦不會停止。一位五十歲的經典歌手,對於表演還能夠擁有這種執著信念,以及不受歲月消磨剝奪的充沛熱情,這已經不只是「可敬」了,簡直是「可怕」!在這種可怕的出發點下,學友卻永遠都是那樣可愛,謙虛有禮幽默風趣,持續帶給歌迷們感動和驚奇,只能說形容他的「神」已經不只是針對歌藝,更是一種態度上的超然。

二分之一的幸福,學友的二分之一世紀,是所有人的幸福。

※※※

最後一場演唱會結束,在返家的捷運車廂裡,聽見兩位同樣是今晚小巨蛋的觀眾聊天的內容,只聽到他們說:「好可惜喔,今天居然沒有安可,之前去聽其他歌手的演唱會都有出來唱安可說……」「畢竟他是張學友嘛,地位比較高,不是隨隨便便都可以安可啦!」

十分明顯這兩位觀眾不是歌迷,但也不能怪他們誤會,因為這次演唱會的鋪陳編排方式,真的很難讓人察覺到,其實從〈李香蘭〉開始就已經算是安可曲的橋段了,我想即使是一些歌迷也搞不懂吧,更何況只是一般民眾。學友把安可曲設計成演唱會橋段的一大部份,大概是近十年演唱會的事,即使是「安可」也要完整呈現給大家,某種程度上也是追求完美的敬業態度吧。

但我怎麼覺得,當演唱會一開場的時候,就已經很像「安可」了呢?對於一位年過半百的歌手來說,好像每多開一場演唱會、每多唱一首歌,都算是一種形式上的安可。

走出捷運站去牽車的路上,真的覺得非常疲累了,眼睛彷彿隨時都能閉上,但耳朵裡卻蔓延著無盡的曲目聲響,一開始是〈花花公子〉,中間又穿插著〈一滴淚〉、〈心如刀割〉、〈二分之一的幸福〉、〈祇想一生跟你走〉……有些歌只有片段,有些歌可以一整首唱完,閉上眼睛之後,腦海也浮現著小巨蛋大螢幕上,學友認真投入唱歌的畫面。

真的結束了。

※※※

回到家中房間沉澱一陣子,洗完澡準備躺倒的時候,電視裡居然開始直播王建民的比賽,天呀,台北時間凌晨一點登板耶!四天演唱會下來我已經沒什麼睡了,但不管,還是爬起來繼續幫王建民加油。

奇怪,為什麼今天王建民投球的時候,我耳朵裡聽到的不是球評轉播聲而是學友的歌聲?

賽事來到中場,大聯盟球場的上空下起了大雨,比賽因雨中斷了好久,確定王建民休息不會再登板後,我才終於得到解救,可以馬上躺倒狂睡一氣。

還好隔天休假,我可以睡到中午才醒。

※※※

星期一在外面餐廳吃飯的時候,翻了翻報紙的影劇版,竟然還有不少關於學友演唱會的報導,其中比較有意思的新聞,就是學友在慶功宴上稱讚台灣歌迷看演唱會非常有水準,以及自評自己這四場下來,前兩場九十五分、後兩場七十五分的表現分數。學友坦承前兩場真的唱太嗨,導致後兩場體力和聲音狀況沒那麼好,所以後面兩場只給自己打了七十五分。

不過我四場聽下來,覺得每一場都是一百二十分起跳,第三場大概有一百五十分吧!大概我真的是非常不理智的歌迷,哈哈。夠資格幫學友評分的人,大概也只有他自己吧,只要能看見健健康康的他在舞台上活蹦亂跳,親耳聽見這個華人樂壇傳奇,用麥克風唱出任何年歲的聲音表情,基本上我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當了他的歌迷這麼多年,感覺自己聽演唱會的心情狀態和欣賞角度,亦隨著年齡增長而改變。小時候第一次聽學友唱歌,就像被一種震撼教育衝擊著身心,產生一股膜拜的衝動情懷;幾年前聽演唱會,是欣賞學友歌唱的技術和經驗,常常一邊看的時候還會在腦中想著,他目前是使用哪種方式來控制自己的聲音,下一段又是用哪種共鳴來表現情感。這一回「1/2世紀演唱會」連看四場下來,我才體會到自己如何從純粹欣賞的角度,漸漸變成個人情感的投入,關於聽演唱會這件事,在理性和感性之間不停轉換交織,各種歲月和人物的心情轉折,都在每一天短短的三個多小時之間,被重新掏出來痛快翻洗了一次。

畢業當兵工作這些日子以來,心靈從學生時代的活躍漸漸走向麻痺,生活也從充滿新意的生機中慢慢變得無味。花了大錢連看四場同樣主題的演唱會,被人唸浪費;四天下來睡不到十個鐘頭,被人笑愚蠢;支持一位歌手十五年,買了一堆唱片一堆DVD,在網路資源發達的今天,被人罵浪費錢之外還要被說盲目。

我只能說,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工作賺錢為了什麼?假如個人信念裡最頂級的快樂,是聽張學友唱歌,那我把大錢拿去看演唱會,絕對不會是浪費,如果說三個多小時的音樂可以喚醒被物質麻痺的心靈、被社會價值觀同化的生活,這種經驗我想是非常難得的,平時你就算用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從以前我就在想一個問題,花錢買學友的唱片專輯,到底算是物質慾望,還是心靈寶藏?通常小朋友買書,不會被家長罵亂花錢,但買CD就要等著被唸了,因為一般人價值觀裡買CD就是等於玩樂享受,是浪費錢且對身心無益的事;買書就不一樣了,看書的小孩好乖好有氣質,也不會學壞。問題是,當今天聆聽張學友唱歌的這個行為,可以帶給我等同文字書籍的心靈啟發時(甚至超越書),那流行音樂還有可能只停留在物質慾望的層面嗎?

享受,從來都不是一件絕對的罪惡,尤其對我來說,生活中能真實擁有享受的機會亦不多見,所以我要把握每個快樂形成的當下,在牢牢抓住它們記住它們之後,才能夠繼續渡過乏味無趣的平凡生活,讓學友的歌聲在腦海中烙下印記,當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可以找尋這道曾經快樂的痕跡。

整整四天,我用九十六個小時的馬拉松,來參與學友的二分之一世紀。我真的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可以如此瘋狂連看四場,或許有了更多存款卻失去了排隊買票的機緣,或許有了排隊的機會卻沒有買到的運氣。想得更糟糕一些,或許未來學友哪天不得已之下,只好宣布再也不開大型售票演唱會?

無論如何,能夠看完四場演唱會,我的2011年已經沒有任何遺憾,謝謝陪我一起看演唱會的朋友們,因為你們,我的四天過得更加充實有趣;謝謝金石堂年代售票端點的店員,不斷重開視窗重開系統,只為了成功幫我買到票;謝謝大學學弟,沒有你的幫助,我也無法看到首場,更不能完成這四場;謝謝全家便利商店,去你媽的了。

最後還是要感謝學友,感激的文字話語,我已經不知還能再多說什麼。

還記得,當我知道你要在台北連唱四天的時候,我就在想著如果能夠連看四場那不知該有多好啊!等到我真的有機會可以連看四場時,我才意識到,慘了,根據以往參加演唱會的經驗,其實看完一場就很累了,連看四場的話到最後會不會睡死在小巨蛋呢?不過轉個念頭想想,學友你都已經五十歲的人了,都還能連續在舞台上唱唱跳跳四天,那我二十幾歲的人只是用眼睛看用耳朵聽,了不起拍拍手掌歡呼一下,我不可能比你還累吧!你都不累了難道我會比你累嗎?於是,衝呀,九十六個小時的馬拉松我就這樣豁出去了!

後來發現我錯了,因為我白天還要上班啊!學友白天可以在飯店睡覺耶!(買演唱會門票的時候,本人還在失業中,所以完全沒有思考過白天要上班的問題,最後只好就硬著頭皮撐過這四天……)

謝謝學友,我會一輩子記得,這夢境般的九十六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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