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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去年八月退伍之後,總覺得生活中似乎少了一些什麼。雖然恢復了自由生活、呼吸了新鮮空氣,但一直感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學生時代的那個自己。我不知道該如何具體貼切形容,總之是十分抽象的感受:人為了在惡劣環境中生存,總要學著改變自己的神經與舉止,去適應那個令人作噁的生態;然而當自己終於能夠全身而退,徹底離開那個地方之後,人還能夠做回原本這個敏銳而衝動的自我嗎?

當我還在試著揣摩與思考問題的時候,銀行寄來的學貸催繳單,早已逼迫我清醒,前去苦苦找尋金錢的來源。於是我求職一再碰壁、面試毫無回應,只好胡亂找了一份出賣勞力的工作,領著穩定微薄的薪水,混吃等死晃過日子,一晃就是半年多直到現在。

工作純粹只是為了還學貸,跟夢想與理念沒有太多關連。老實說,在大二之後自己本身亦沒有所謂夢想可言,一切都像是苟延殘喘虛度光陰,不知道這種狀態何時能夠終止。然而,生活中一些有趣的情緒和事物,偶爾還是可以淺淺品味,心靈方面不至於極端貧乏。

退伍工作之後,這種品味生活樂趣的能力好像消失了,我不知道是因為軍旅生涯荒謬環境讓心靈完全麻痺,還是大學畢業卻從事出賣勞力工作屢屢受到親戚冷眼不諒解,讓我成為一個對現實生活近乎抽離,情緒表情近乎偽裝,最後內心感觸也漸漸與外界環境完全隔閡的人。

我還能是大學時代的那個自己嗎?

年初時,接到暢秋的邀請,問我要不要去彰化看系壘大中盃。收到邀請當下,我只說會考慮看看,並沒有一口答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太能夠給予他人承諾,因為我覺得只要是承諾過的事,那往往很容易違背,不然就是一些突發狀況讓人措手不及,以至於一不小心又破壞了這份承諾。

直到賽事即將舉行的前幾天,我才問暢秋說:「你們住在彰化的哪裡?我星期五晚上去找你們OK嗎?」

我在星期四晚上出門買車票,才發現因為二二八連假的關係,南下火車早已沒有任何座位。於是我在星期五當天起了一個大早,再衝了一次車站,終於被我買到當天釋出的座位票,儘管到了苗栗就開始要用站的,但自己已經相當滿意了。

原來,脫離學生時代已久的我,早已忘了訂台鐵車票得先提早一個禮拜這件事。

星期五下了班,提著久違的行李袋匆匆趕往台北車站搭車,坐上火車座位的那一刻,心中突然浮現了許多事。上一次搭火車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入伍新訓那一班該死的列車,所有入伍生臉上都帶著無辜而不甘心的表情,讓這班列車將乾淨的自己送進那骯髒的地方,而這班列車卻再也不會將我們從屏東帶回來了。列車開動,下一個停靠站居然是板橋,「下一站怎麼不是松山呢?」我才意識到原來我要去西部的彰化,而不是去東部花蓮。

東華中文等於花蓮,哈哈,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走出彰化站的那一刻,我以為我又來到了成大大中盃那年的台南火車站。那橫躺在火車站兩旁的延伸道路、旅館、遊樂場,實在與記憶中的台南太過於相似。江風學長他們來接我的時候,我覺得眼前一切又重新回到大學時代了,那些面孔都沒有改變,畢業後的這些年來,和大家互動的媒介不外乎是MSN、噗浪和臉書,在網路上喜歡瞎扯一些玩笑話,但那總是有距離的空間,直到面對面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看見過去熟悉的大家,以及感受到過去的自己此時正在體內甦醒,沒有軍人的虛偽冷漠,也沒有社會人士工作上的麻痺無感,我似乎又變回一個大學生了。

進了旅館打開房間門,迎面而來的全都是系壘的夥伴們,一張張熟識的舊面孔,幾乎讓我以為自己置身花蓮東華中文系。我不是一個擅於言詞的人,所以不太能主動找大家閒話家常,工作以來的這半年,我常常一整天說不到十句話,也許大家看到我的應對方式,總是有一些生疏與不自然吧,但我亦明白有更多感覺,不需要靠言語也可以真實傳達在彼此之間。

彰化大中盃的這短短兩天,我想我講話的字數,很有可能已經超越了工作這半年以來的總字數吧,我已經好久沒有講過這麼多話了。

真正讓我心情感到非常悸動的,就是隔天早上的壘球賽事。從一開始跟大家一起做熱身操、傳接球的時候,那種心情上的喜悅與激動,實在不是任何被物質定義的「所謂快樂」可以去比擬。

我在大二的上學期末加入系壘,與我交情稍微比較深的人可以知道,那是我大學生涯中最難熬的一段日子,在那之前我經歷了一些身體上的苦痛與人際感情心靈的衝擊變動,整個人變得十分恐慌不知所措,不再有夢想亦不明白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加入系壘的時間點非常奇妙,也許是我在潛意識裡想要為自己找一個新的寄托,或許也只是單純想要去投入一個未知的全新環境,拋開那些過往的不愉快記憶。

無論如何,這個舉動竟成為了我日後大學生涯中,少數跟團體人群擁有密切連繫互動的行為。

在壘球場上,我可以忘記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不快樂,全身投入在其中,儘管脫下球衣回到房間之後,那種失落與哀傷又會重新爬上我的腦海,但至少在紅土與青草蔓延的地方,不開心的思緒是可以被汗水自動忽略的。曾經在大四的時候不得已短暫接過隊長職位,最後還是不得已將它空出,說穿了,其實只是我不想要讓不開心的人際溝通問題苦惱,和壘球這個單純珍貴的空間有所交疊,雖然這麼做有些自私,但那是我生活中碩果僅存的快樂,關於壘球場上的快樂。

大肚溪球場場邊的加油聲,每一聲為東華中文系壘的打氣與吶喊,都是如此真實。我終於發現,退伍後這大半年來,自己身上究竟缺少了些什麼了。

是真實的情緒。

服兵役時不能流露太多真實情緒,因為自己的情緒波動是非常劇烈的,如果發作起來,大概會被抓去關禁閉關到天昏地暗,所以被同儕無理對待、被長官冤枉誤會時,我沒有餘地能夠為自己辯解,凡事都只能選擇壓抑;退伍後從事工作時,亦不能散發出太真實的情緒,自己嫉惡如仇的心態,其實容不下任何商業上欺瞞的行為,然而如果和老闆有所爭執的話,難免工作會不保,所以許多情緒都要忍下來;因為大學畢業卻選擇「沒出息」的出賣勞力工作,被親戚家人冷眼以對時,我也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只因為倫理輩份根深蒂固。

這些壓抑與隱忍的情緒,在壘球場邊都能夠被真實釋放。

從以前大學生活時就是這樣宣洩的,到今天依然沒有改變。畢業後這些年來,儘管當兵時有假期、工作時有薪水,但情緒總是被悶住的。雖然偶爾能夠和我弟去打打棒球,重溫揮棒擺臂的快感,但那與一大群花東縱谷裡的夥伴們的共同記憶,還是不能相提並論。

彰化大肚溪球場,我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真實情緒,雖然我只能待在場邊為大家加油,但是在每一支安打、每一次漂亮守備之間的瘋狂叫喊,讓我再度回到了大學時代,那種純粹的情感流動,不需要擔心任何人的觀感,完全就只是針對這項運動的熱情燃燒以及百分之百專注投入。

好久不見了,無論是大家還是我自己的內心感觸。

不再有隔閡了,當我碰到壘球之後,我才明白原來真實一面的自己,其實可以如此簡單俐落,不用像日常生活中依賴著理性思考與邏輯輪迴,只要用身體去體會這項運動、用聲帶去鼓舞場上的大家,那些過往的美好記憶就會全部回到我身邊,不用煩惱它們會永遠消失殆盡。

謝謝暢秋,如果不是你在MSN上主動邀請我,我想我或許會嫌彰化太遠而懶得自己前往,哈哈,這一趟旅程我重新學到了很多已經被歲月遺忘的事。

也謝謝系壘的大家,讓我擁有與你們第一次重聚的機會,我相信以後還會有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N次的。

彰化大中盃之旅結束,那就準備規劃花蓮東華大學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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