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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記小館,是一家遠近馳名的餐廳。雖然沒有高檔的裝潢氛圍、沒有精緻的餐具設備,但是它簡約樸素的用餐環境,卻能讓人在其間悠閒享受品嚐,最豐富美味的食物。

趙記小館的主廚,老趙,在這兒開業已經即將邁入第二十個年頭了,小館近二十年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道菜,就是出自老趙手藝的紅燒獅子頭。老趙的紅燒獅子頭彷彿有種魔力,讓吃過它的人們心都被緊緊牢繫,上癮似的在日後一再選擇到小館來嚐鮮,讓自己的舌尖味覺和口齒觸感,徹底享受美食的沉浸。

老趙在紅燒獅子頭這道菜上,不知下了什麼法術,獅子頭肉口感極富彈性卻又嫩而不韌;咬下獅子頭後,揮灑在口腔中的肉汁更是所有美味的精華;獅子頭的口味卻也不會油膩,在濃郁多汁的生鮮肉味之外,又多了那一絲田園蔬菜清新爽口感覺。這道奇妙的紅燒獅子頭,於是陪伴了不少饕客渡過了將近二十年的歲月,有些人從學生時代開始去吃這道菜,到現在已經立業成家了,依舊不時帶著妻子小孩一家人再去小館品嘗;更有些人已經是白髮蒼蒼、齒牙動搖的老頭子了,但是仍然無法對這道菜的美味忘懷,常常來小館報到,就是為了要一嚐出自老趙手藝的紅燒獅子頭。更神奇的是,老趙紅燒獅子頭的口感、味道、香氣,這二十年來從來沒有改變過。

直到有一天,老趙毫無預警重病躺倒在床上。全家人都慌了,兒子小趙將趙記小館的鐵門拉了下來,暫停了餐廳生意,只期待父親的病情能有好轉、痊癒的一日。然而歲月不饒人,已近七旬的老趙最後還是撒手人寰了,彌留之際,他囑咐兒子小趙接下餐廳的營業,繼續讓趙記小館的美食滿足客人們的胃口。

趙記小館重新開幕的那天,許多的饕客都回來捧場。小趙在廚房忙進忙出的,這是他第一次獨自面對客人的考驗、面對菜餚的口味,以前都是父親帶著他在一旁親自示範、解說,每一道菜的不同作法,以及料理食物時必備的觀念與原則。好幾些年下來,小趙其實已經得到不少父親的廚藝真傳,擁有足夠能力去繼承餐廳的事業了。

老客人們對於小趙的手藝十分讚賞,對於小館的食物也依然感到美味如昔。然而,唯獨招牌菜色紅燒獅子頭,完完全全做不出以前出自老趙廚藝之下的味道,無論是在口感上、口味上,以及獅子頭中那絲清新的滋味,小趙所做的紅燒獅子頭只有外型、色澤跟父親的一樣,至於那些能夠吸引人們不斷嘗鮮的美味因素,卻不知消失遺落到什麼地方了?這是眾多老客人們,感到稍微有些可惜的一點。

「明明用的食材都一樣,料理手法也差不到哪裡去,為什麼會完全做不出父親的紅燒獅子頭味道呢?」打烊的時候,小趙一面擦拭著廚房料理台,一面十分苦惱思索著。他凝視著廚房架子上放置的一把把菜刀,一如以往鋒利的刀口透著森森白光。想起,父親曾經使用著它們,做出了一道又一道讓人們品嚐讚不絕口的美食。小趙伸出手握住刀柄,試著去感覺父親掌心所遺留下來的溫度,試著藉由父親那雙歷經歲月風霜痕跡的手,去體會料理食物的感覺、體會父親對於菜餚的堅持、體會父親在做菜這件事所下的功夫與心力。

突然間,他似乎領悟了一些什麼。

於是從那天起,他開始像父親生前一樣,每天清晨五點起床,到自家後院的菜園挑水、澆菜、除草;拿起掃帚打掃家中客廳、房間,並且順便為金魚缸換水;用清水洗滌擦拭餐廳店面的玻璃窗戶、玻璃門,再將櫃檯結帳處整理整齊,東西歸放安置得當。最後的功夫,就是準備一天營業的新鮮食材,以及將廚房的水燒開、油溫熱,使廚房器具呈現最完善的狀態,隨時都可以用最快的動作速度,烹飪出一道道美味可口的菜餚,讓上門的客人能夠嚐到趙記小館最好的食物。

小趙開始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舉手投足之間,彷彿漸漸變得跟父親十分類似。如同重複著父親生前時的所有習慣與生活態度,以及對於料理食物的謹慎執著,他用菜刀斬切大白菜和荸薺的手法越來越俐落快速了;將絞肉捏成肉丸子的手勁也變得有力而強大;調配醬汁時的直覺也越來越敏銳,無形之間彷彿父親就在他的身邊,諄諄提醒告誡他關於薑、糖、醬油和紹興酒的比例,應當如何如何取得平衡以至於產生和諧的香氣、味覺、口感……

一個月後,許多老客人們經由種種消息打聽過後,紛紛互相約到趙記小館,一齊品嚐那久違的紅燒獅子頭。熟悉的彈性口感與香郁肉汁,伴隨著那絲田園清新氣息,老客人們十分感動而熱切的圍成一桌,一口口仔細品味享受著,這道陪伴他們走過二十多年歲月的菜餚。

「原來老趙一直都在嘛!」一位白髮老伯伯吃到一半時,突然冒出了這一句話語。小趙在廚房另一端聽見了,朝著手上的大砂鍋會心笑了一笑,於是繼續準備著下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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