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
曲：葉良俊
詞：林夕
演唱：張國榮
不知道為何你會遠走 不知道何時才再有對手
我的身心只適應你 沒氣力回頭
不知道為何你會放手 只知道習慣抱你抱了太久
怕這雙手一失去你 令動作顫抖
尚記得 左手邊一臉溫柔 來自你熱暖 在枕邊消受
同樣記得 當天一臉哀求 搖著我右臂 就這樣而分手
從那天起我不辨別前後 從那天起我竟調亂左右
習慣都扭轉了 呼吸都張不開口 你離開了 卻散落四周
從那天起我戀上我左手 從那天起我討厭我右手
為何沒力氣去捉緊這一點火花 天高海深 有什麼可擁有
留住你 別要走 無奈怎能夠
除下在左右我的手扣 有愛難偷
為何沒力氣去捉緊這一點火花
天高海深 有什麼可擁有
許多人皆認為，張國榮〈左右手〉的歌詞是在影射同性戀情，不過歌詞作者林夕本人曾經澄清，在寫作〈左右手〉的過程中，並未特意針對同性戀的題材加以著墨。再說，張國榮親自表態過自己是雙性戀，並非歌詞中必須面臨左右抉擇的情境(左手象徵同性戀、右手代表異性戀)，所以一般人認定〈左右手〉絕對是一首同志歌曲的說法，便不攻自破。
其實無論再怎麼淺白的歌詞，只要試著轉換一個角度去詮釋，總能發現許多不一樣的心得。就像有人覺得〈左右手〉是在訴說男女分手前後的感觸，亦有人認為這首歌是在影射同志的感情世界，老實說這並沒有什麼誰對誰錯的問題，當歌詞作品的呈現質感和書寫技巧來到一個高度，基本上此時作品的內涵是允許被廣義解讀討論的。
在以前我也看不懂〈左右手〉的歌詞，只覺得它還算是一首成功的K歌，編曲華麗大氣，旋律朗朗上口，再加上張國榮那無可取代的動人演唱口吻，吸引人又兼具流行性。至於歌詞想要說些什麼，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太在意，林夕的詞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光看文字很有感覺，卻又說不上來具體的對照畫面，彷彿那段旋律本來就為這些歌詞而生，若是替換成別的文字，感覺就會走了調一樣。
直到前陣子，我又把《倩女幽魂》DVD翻出來重看了一遍，突然之間我才弄懂了〈左右手〉可能想要表達的意涵。透過張國榮的演繹，甯采臣的臉孔是如此單純善良，行為和想法看似很傻，你卻會為他柔弱氣質中那股正義感而動容。也許在我的心中，某種程度上已經將張國榮和電影中的甯采臣劃上等號，儘管在舞台上燈光下他可以很瀟灑很狂野，但眼神卻永遠都透露著善良正直與天真純潔。甯采臣就是張國榮內心最純粹的樣子，藉由這點，我試著將它帶進〈左右手〉歌詞內去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屬於我個人的詮釋心得。
在〈左右手〉中，存在著幾個關鍵的字彙，如果能夠將這些字彙各自找到象徵意義，便可以找尋出整首歌的宗旨，這些文字分別是「你」、「左手」、「右手」。
在我個人一廂情願的解讀下，我把「你」當作是「兒時童年的單純天真」，「左手」則是「原始自然不矯作，自由自在的野性靈魂」，而「右手」就代表著「被社會價值觀塑造同化後的自我樣貌」。
如此一來，屬於我個人的〈左右手〉歌詞詮釋，便很容易就能看懂了：
「不知道為何你會遠走 不知道何時才再有對手 我的身心只適應你 沒氣力回頭」
不知道為什麼，單純天真的童年會離我而去？我的人生下一階段到底在哪裡？我的內心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離不開童年，然而現實中我也回不去童年了。
「不知道為何你會放手 只知道習慣抱你抱了太久 怕這雙手一失去你 令動作顫抖」
不知道為什麼你(童年)要放手讓我一人去生活，我只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你的擁抱。離開你之後讓我手足無措，我再也沒有辦法好好獨自生活。
「尚記得 左手邊一臉溫柔 來自你熱暖 在枕邊消受 同樣記得 當天一臉哀求
搖著我右臂 就這樣而分手」
還記得，在童年的天真歲月中，我能夠感受到自我內心深處，那股自由自在的野性靈魂，溫柔而暖和，常陪伴我在枕間睡夢中。然而我也記得那一天，童年哀求著我說要放手，他搖著我的右手(社會化)，提醒我說該長大了，該融入這個現實社會了，不要一直停留在童年，說完之後他就離我遠去了。
「從那天起我不辨別前後 從那天起我竟調亂左右 習慣都扭轉了呼吸都張不開口 你離開了 卻散落四周」
在童年離開之後，我分不清自己多年以來處身的位置，我亦陷入了真實自我和社會價值觀之間的拉扯掙扎中；我的思想和行為習慣都遭受到環境的扭曲，連呼吸都變成一件困難的事。童年並沒有完全離我遠去，他幻化成為各種樣子，散落在我的生活四周，讓我不斷回憶起他。如此一來我便明白，童年是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份，無論環境怎麼改變、自我如何被扭曲，他始終都靜靜站在那兒，如此純潔、真實透明。
「從那天起我戀上我左手 從那天起我討厭我右手 為何沒力氣去捉緊這一點火花 天高海深 有甚麼可擁有」
當我明白這一切之後，從那天起，我愛上了靈魂中自由自在的原始面貌，我也開始討厭被社會價值觀同化後的這個自己。也許對某些人而言，自我和社會這兩方面的人格情緒是沒有衝突的，甚至在兩者相遇之後，還能夠擦出更加多元燦爛的火花；但那又如何？我就是缺乏意願低聲下氣去妥協，只為了捉住那短暫而虛假的火花。這個世界宇宙寬廣無邊，在現實社會中你雙手能夠握住的事物，難道就能夠成為永恆嗎？這點火花到了最後很有可能什麼都沒有。
「留住你 別要走 無奈怎能夠 除下在左右我的手扣 有愛難偷」
能夠留住純粹的童年，拜託你不要離去嗎？我已經被這個現實世界緊緊銬住了，雖然我的內心依然可以找尋那股自由的原始靈魂，但我亦無法逃脫社會價值觀將自己塑造同化的命運。一切都已經被改變了，左右我雙手的手銬無法摘除，當我偷偷想要試著重新去愛這個世界，卻發現自己早已無力再愛，因為心已經沒辦法回到最初的熱情模樣了。
簡單的歌詞文字，卻傳達出非常深刻的內心掙扎和情感割捨，這就是我眼中的〈左右手〉。如果題材受限於男女情愛，格局似乎太小；焦點放在同志戀情的描寫，觀點好像也太狹隘。於是，我將人生階段一去不返的嘆息，加上自我內在靈魂和社會外在價值觀的掙扎拉扯，當作是切入〈左右手〉歌詞意涵的主要觀點。
左與右，是兩種習慣的交替，也可能是兩種價值觀的衝突。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總是充斥著許多對立，性別和感情的對立、理想與現實的對立、政治商業利益上的對立。我們每天都面臨著這些立場的抉擇，在不知不覺之間忘記了最初的自己是什麼模樣、忘記了滿懷愛心的自己曾經熱淚盈眶、忘記了天真單純童年時代所編織過的夢想……
我所分析的〈左右手〉歌詞，未必能夠讓每個人都感到滿意，這只是屬於我的解讀方式。用新的觀點角度重新詮釋這首歌詞，亦是一種緬懷張國榮的方式，儘管它不一定會是一個完美的角度。我相信《倩女幽魂》裡甯采臣的善良面孔，無論左右，都已經溫暖了這個世界上最純真的掙扎與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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