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冬季的天空是灰灰色,微微透著光,雲層偏厚重飽含濕氣的壓抑,不時飄起絲絲細雨,使人的頭髮尖端佈滿水珠,卻又不會短短時間內變成一隻落湯雞。這個灰色微雨的冰冷台北,不禁讓我想起2005年十二月的雪狼湖之旅。
不知不覺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我還記得我騎著單車從東華大學一路飆到花蓮火車站,當然,那時候是身體狀況最佳的時期,還允許這種瘋狂的行為,當然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有十三公里吧。列車沿著東海岸行駛的時候,車窗上就撇滿了雨絲,一路從花蓮、宜蘭然後松山,雨絲越來越密集,即使我在座位上睡著了,夢醒時分眼前所見依然還是雨點。好冷呀,台北,花蓮有溫暖的人、溫暖的空間在等待我,但台北這場表演不能缺席,張學友和妳都在迎接我,哈哈,雖然感冒也在同一時間迎接張學友。
MP3裡放滿了《雪狼湖》的原聲帶,陪伴一整路的東幹線,直到今天每次當我重聽這套原聲帶,內心還是會忍不住悄悄顫抖,有太多的人事物回憶埋藏在這原聲帶裡的每一首歌,無論是〈不老的傳說〉或〈流星下的願〉,當然也有〈不想失去妳〉和最後的〈抱雪〉。
見到妳,有些興奮也有些難過與心虛,在山的另一頭或許有人已經取代了妳的角色,不過在山的這一頭妳是絕對無可替代的。我不知道當《雪狼湖》演出散場之後,妳也要正式說再見了,《雪狼湖》成為這個島嶼最後讓妳留戀的戲碼。
我們在小巨蛋場外流連,聊著有一句沒一句的天,頭上的台北天空大概就像是現在這樣,微微飄雨,灰灰的光,呼吸冰涼。那應該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溫度。高中畢業之後也許或多或少中斷聯絡,但見了面之後,依然是三年前台北市立體育場外認識的老朋友,雖然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談,至少彼此對彼此而言都還算是無可替代。隔著一座山,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情感,沒辦法回到從前那樣,是註定的事,只是我沒想過一座山的距離,某天會變成一片海吧。也許比一片海還更多、更遠。
2010年十二月,台北冬天,沒有《雪狼湖》上演了。
原聲帶應該還是可以聽吧?我存了一些錢,打算買一組新的音響。
但我好像什麼都再也聽不見了。
※※※
如果每天躺下閉上眼睛之後,都可以永遠不要醒過來,那該有多好!從第一次發病開始有這種想法,一天比一天強烈,轉眼間四個年頭過去了,每一天早晨我還是依然卑微的甦醒、揉眼、呼吸,我知道我早已厭倦。
厭倦這樣的自己、厭倦自己的心跳、厭倦心跳的無聲、厭倦無聲的煩躁、厭倦煩躁的偽裝、厭倦偽裝的自己、厭倦自己是這樣的自己、厭倦這樣的自己……
早已上好麻藥,為何遲遲不動刀?
為了敷衍病患家屬,只好固作鎮定數鈔票。
※※※
我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只知道自己是個白癡。
說自己不想回東華、不想念老同學,那一定是騙人的,打從入伍之後沒有一天沒想過回花蓮這件事,然而退伍之後卻感到怯步了。明明隨時都能回去的,不是嗎?花蓮的大家也都是自己人了,沒有什麼好顧忌的,那為什麼不付諸行動呢?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身上這種矛盾,也不想去尋找一個虛假的謊言來欺騙自己,一切就只是恐懼而已,怎麼說,我害怕人群的念頭,已經擴張到朋友舊識之間了吧,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花蓮的老同學們,當我現在已經變成了這種人。簡單來說,自己身體持續在惡化,應該算是嚴重了,從入伍之後症狀就不斷在加速惡化,我一直用比以往更加強烈的虛偽人格來掩飾,不然肯定會被關進軍醫院,永無退伍到來的那一天,我並不想這樣。也因為這樣,我退伍之後只能做一些簡單純粹的工作,沒辦法勝任太複雜的人事環境,因為我的腦袋已經無法承受了,於是在網路上隨便找了一份送貨的工作,做到現在也三個多月了,很好,但我真的無法輕易向他人提起,為什麼大學畢業生只願意做這種沒有太多技術性的職業,我總不能逢人就說因為我的腦子燒壞了吧!說實在的,我也只有大學一年級休學而已,並沒有畢業,畢業典禮都沒去了怎麼會畢業?上班的時候客人問我是不是很久都沒睡覺了,為什麼氣色這麼糟糕?我只好笑笑說我都熬夜打電動呀,總不能跟他說我有病,而且身體狀況越來越惡化導致器官代謝機能不佳吧!
我不知道,花蓮的老同學能不能接受我這一個講話邏輯和機制已經失控的自己,我也不知道當他們看見一個會沒來由自言自語獨自中邪般碎碎念和隨意大笑亂吼的「ㄒㄧㄠˇ ㄓㄤ」時會有什麼感受,我不希望被看見這樣的自己,老實說就是這樣,我已經失控了,無論是生活還是人格,我覺得大學一年以來,留在他們腦海中的我的形象,應該是比較正常一點偶爾瘋瘋的我,而不是現在這個擺明已經無可就藥的我,怎麼說,以前我可以藏得很好,現在我已經藏不住了,藏不住卻又不想被發現,所以當我考慮要不要回去看看老同學時,我是遲疑的。
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點,或許我不是不願意回去看到他們,只是我不希望遇見那個別人眼中已經失控暴走的自己。我不知道當老朋友問我黑眼圈怎麼這麼誇張時,我該不該回答他只是因為生活作息日夜顛倒,簡單來說我實在不想再編織一個謊言,只為了用來掩飾自己的困境,如果是朋友的話那為什麼要欺騙呢?可是如果不撒謊的話,氣氛會不會因此凍結?回花蓮看老同學是為了營造這種尷尬氣氛場面的嗎?我真的不想這樣。
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畢業之後這些日子以來,我當兵當得很開心,工作過得很充實,心情真是越來越樂觀,幾乎到了開朗的程度。為什麼要這麼說……
以前在學校沒事可以對人群弄些不痛不癢的應付,但畢業之後好不容易可以重回學校,為什麼還要去做這些多餘的功夫?然而真實的自己是極度不OK的狀態,一不小心還會波及傷害他人,為什麼要釋放這個病態的自己去面對朋友呢?
我真的不是不想回東華,只是缺乏勇氣吧,我是個沒用的孬種廢物。
什麼都不能做。
只能在FACEBOOK和MSN上若無其事與人湊湊熱鬧哈啦寒暄。
※※※
如果當年乖乖吃藥的話,現在會不會是不同的樣子?
可是我無法忍受,吃了藥之後那種被麻木的無意識感,尤其自己念的是文學相關科系,吃了藥之後根本沒辦法思考、投入課程,更別提準備考試。也許當年我只是一心想著,自己可以搞到最後讓自己完全瘋掉,卻不能讓自己失去思考的行為能力吧。
現在的狀況算不算接近瘋了?我還有明年嗎?
停藥是一場豪賭,我爭取到了思考權利,卻也丟失了健康的身心。
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人願意接受我,我只知道我已經不打算接受這樣的自己繼續呼吸了。
能不能讓呼吸停止,拜託。
充斥著強烈罪惡感的,每一秒鐘。
- Dec 16 Thu 2010 00:13
那個倒影多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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