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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颱風過後，在花蓮家往學校的路上，
看到這棵倒在路邊的香蕉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特別可憐。
可能是因為他的果實都已經結好了，只要再撐過一陣子，就可以有不錯的收成吧，
只可惜剛好遇上颱風侵襲狂吹，他的根淺、葉片又大，就這樣讓原先應該歡樂豐收的結局，
變成這樣慘兮兮的悲劇，不但無法收成，而且還要讓自己的屍體躺在路邊，
被人家開車輾過來輾過去的，那些夭折的香蕉果實永遠都是綠綠小小的，像是流產手術後被遺棄的胎兒。
經過一星期之後，他又變成這個樣子了：
香蕉樹的木乃伊，還是胎死腹中的。
下次在市場水果攤上看到漂亮黃澄澄的香蕉，
一定要心存感激，因為那些很有可能是逃過許多次劫難，
才有辦法成功長大開花結果的生還者。
※※※
現代文學史的論文卡住了，其實這個困難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我想，問題就在於我對現代文學根本沒興趣吧，平時根本就沒在涉獵的領域，
要怎麼生論文研究計畫出來呀？
為了要寫研究計畫，我還特意去閱讀一些自己可能稍微比較感興趣的題材，
找了好幾篇之後，終於被我找到魯迅的《狂人日記》，看了之後覺得這實在是太棒了，
可能因為我自己本身某部分，跟故事主角蠻有共通點的吧，有一種同樣身為狂人的共鳴。
本來是想要從精神疾病醫學的角度來分析這個文本，做為論文研究計畫的整體方向，
結果吳明益老師看了之後說，這個研究專題歷來實在太多人做過了，不鼓勵繼續往這個方面進行研究。
也難怪，證明這可是一個好題目呀！
只是我真的找不太到其他主題了，因為我對現代文學的認識實在接近於零。
在唸中文系之前，我還一直以為我將來四年一定會走現代文學的路線咧，
想不到一接觸古典文學，我就沒辦法抵擋它們強大的吸引力了，
選課的時候怎麼點，都還是選詩經、楚辭、陶謝詩、古典小說、聊齋、三國演義.........這些經典，
覺得不修會很可惜，總是認為沒有修過這些課，肯定會錯過很多精彩的東西。
整體看下來，大四之前，我只修過現代小說選、鄉土文學和大眾文學，
僅僅這三門課是屬於現代文學的領域，
其中現代小說選和鄉土文學，純粹是受到郝譽翔老師的感召，所以才迷迷糊糊去修的，
而選修大眾文學則是因為沒聽過黃宗潔老師上課，好奇心作祟之下的選擇。
該怎麼形容呢？感覺上，現代文學書寫的內容，跟我當下現實的生活與心境，實在是太接近了，
一旦太接近，不由自主就會有一種心靈被侵犯的感覺，為了要抗拒這種不安，
所以我不知不覺中就會選擇遠離它，遠離現代文學中對於現代人的描寫和經驗。
簡單來說，現代文學對我來說，
不是過於無病呻吟，就是太過於貼近心靈而讓人不安。
古典有什麼好呢？對我而言，古典文學就是一種和現代世界保持距離的好領域，
它存在著某些時代上的隔離，同時也讓人擁有更多的想像與揣測，
它的美感是傳統純粹而保守的，讓我在過程中可以遠離現實生活的衝擊，
投入一個屬於舊時空的完美幻覺裡，盡情享受古代文字與古代文人的典雅質感。
我這人如果生在清末民初，
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守舊派、保皇黨。
我知道我是在逃避，選擇接受某些過往歲月的產物，選擇不接受當下生活的情緒。
然而欠老師罵的地方則在於，既然自己喜歡古典文學卻又不肯好好走研究路線，整天只想著欣賞品味就好，
這樣讀中文系要幹嘛呢？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讀中文系了，真的。
※※※
思想過於樂觀的人，肯定當不了一個好的諮商師，這是我下的結論。
昨天我提出了三條路供選擇，問老師說，我能夠選哪一條？
第一條路：做回真實的自己，但是肯定會四處碰壁，身邊的人無法接受這個個性強勢又暴烈的自己。
第一條路並不快樂。
第二條路：繼續用現在的方式生活，逢場作戲虛偽卑微，看起來是個沒有什麼個性的人，卻整天躲起來唾棄自己。
第二條路還是不快樂。
第三條路：離開這個空間，拋棄這個肉體，找尋未知全新的可能存在性。
第三條路目前沒有辦法證實它到底快不快樂。
老師說，這三條路都不會快樂，能不能再找別的方法？
我說，沒辦法，我這人就是這麼堅持完美的極端，不允許任何的妥協，
要嘛就徹徹底底做回真實的自己，要嘛就是把虛偽的表面功夫發揮到極致，繼續過著我演員面具的生活；
如果活著不能快樂，那還不如讓自己死亡前往新的空間，儘管它不一定存在，但至少我離開了這灘死水。
如果，我今天是一個願意妥協找尋中間點的人，那麼我也不會在諮商中心跟老師您討論這件事了。
為什麼要過著演員這麼辛苦的生活呢？老師問。
我說，因為我知道自己的真實個性很暴烈很強勢，常常容易傷害到身邊的人，
為了不要讓他們受傷，我只好選擇當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在他們面前展現出我很隨和我很開朗的樣子。
至於辛苦嘛，時間久了其實漸漸就會麻痺了，自己也讓它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這倒是沒什麼，
我只是無法忍受我虛偽、對人不真誠的那一面，那會讓我每天都唾棄自己。
那有沒有方法或選擇，是可以藉於逢場作戲和真實自我之間的呢？老師又問。
會談到這裡，我發現我和諮商師沒有辦法再進行溝通，
因為對方根本無法體會我的處境和心理狀態，都已經說了我不是允許妥協的人，
卻又硬要我找出屬於中間平衡點的抉擇，
做不到的事，一直提它那是沒有意義的。
我想要的，應該是對方告訴我，如何在現在如此極度黑暗的狀態中，能夠慢慢從負面思考中找出一條路徑，
而不是在我面前整天都在提陽光的事情，逼我也要跟著對方從光明的角度去看待世界。
你樂觀，那是你，不是我；
我悲觀，你身為諮商師不應該只想改變我的悲觀，
而是要試著從悲觀的角度，分析出悲觀之下能夠做的抉擇。
那樣才有說服力。
是不是我高估了諮商師的專業能力？
也許對方一生從來都沒有陷入過這種黑暗狀態之中，所以對方無法理解我的一些思考模式吧；
又或者是我真的太悲觀太無可救藥，所以讓對方束手無策吧，我的狀況已經不是靠諮商就能解決的了，
我是強烈反社會人格、重鬱症和雙重人格的產物，諮商中心已經容不下我這個大魔神。
與其對我說「樂觀一點！」「正面思考一點！」
那還不如對我說一句「你真的沒救了。」
這樣一來我至少心安理得，也就不會繼續這麼茫然、罪惡感這麼深重。
或許我要的實在太多了，
或許我該做的事情是放棄。
※※※
終於放了這學期第二個大絕，把系壘隊長這個職位給退掉了。
說穿了，就是自從接了系壘隊長之後，我就失去打壘球的快樂了，而打壘球是我生活中碩果僅存的快樂，
如果失去了它，那麼我的生活就完全沒有一絲喜悅了，所以退掉隊長是為了我自己好。
或許也是為全體隊員好。
這個球隊不能再讓我繼續帶下去了，我這人沒辦法扮黑臉，也不喜歡兇大家，
只喜歡和大家每個人一起享受打壘球的樂趣、享受比賽的氣氛，當然還有練球時的熱血和暢快。
可是近來我嚴重發現，這個球隊已經太糟糕了，需要人挺身而出好好整頓一番，
而我沒有辦法當這個挺身而出的人，因為我對大家的態度就是這樣，凡事以和為貴，不想傷了大家和氣。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球隊狀況真的很糟糕呀？
之前本來找大家一起開會，就是要討論球隊未來的方向，看到大家練球的出席狀況與配合態度，
本來我是聽從一些打壘球前輩的建議，打算不報比賽，回歸到最基本的練球，不願意來練的就不用來了，
願意留下來的人，那麼就好好專注投入，這樣起碼這支球隊的未來還有希望，不會被一些練球態度散漫的人拖累。
結果咧，大家開會討論的狀況，都傾向繼續報比賽、打比賽，那決定要報比賽就好好練呀，
可是呢？後來的練球出席情形能看嗎？請假的請假、有些人根本什麼都沒說就不來練了。
幹！
那這樣比賽報個屁呀！你們是不是耍我？！
是不是找我當隊長比較好說話，所以你們後來就可以順理成章請假、找藉口，因為我不會兇人罵人扮黑臉？
老子不幹了總可以吧！
都已經大四了還要整天操心這些事情，煩不煩啊？
操心就算了，如果這種操心對於球隊的成長，可以有貢獻價值，
問題是你們這種配合表現，是不是讓我的操心都變得跟屁沒二樣？
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有能力領導的人，
那你們今天把我放在隊長這個位置，是不是應該多幫助我一些、多配合我一些，
就當是為了整個球隊運作好，大家都好好做好自己份內的事。
可是你們表現出來的態度讓我心寒。
所以我不做了，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到生活不快樂，然後球隊又還是那個死樣子？
在這種狀態下，我根本裡外不是人！
你們可以有人很自私，為了自己想要開心快樂打球而退隊、
為了不想跟相處不好的學弟在同一隊比賽，所以跑去跟別的球隊練球，
那我為了讓自己生活中不要有這麼多事好煩，所以選擇退掉隊長，不也說得過去嗎？
從一開始我就不想接了，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這方面的人才，接了只會拖累整個球隊。
當初也跟學長說過，說我想要把隊長退掉，不過學長跟我說了千萬不要退，
就當作是學習、磨練自己吧。
有呀，我有學習到了，那就是千萬不能去跟你們的承諾認真！
有呀，我被磨練到了，原來對於球隊這種要死不活的狀態，我也是會有情緒爆發的！
當然，我知道這樣對認真練球的學弟們，是不公平的，
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了，請你們諒解，你們是最棒的，
我很珍惜跟你們一起打球的日子，我就快要畢業了，
以後要有打球的機會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你們肯定會成為我大學壘球生涯中最寶貴的回憶。
謝謝你們！
希望這個球隊未來在你們手上，會是一支有紀律有法度的常勝軍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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